葉知秋想，他今天到這裏，難道只是為了表明他的立場？不過不管怎麽樣，多個朋友多條路，那與斧頭幫化敵為友，於雙方都有利益。

便笑笑說：“洪幫主果然快人快語，在下十分佩服。我在這裏也表個態，只要不違背道義，你們斧頭幫有什麽難處，我們玄武門會鼎力相助。”

“好！今後我們就是朋友了。能跟玄武門這幫兄弟結交，我斧頭幫的弟兄一定非常高興。”洪覆克說著站起身來。

葉知秋和薛繼榮見他要走，也起身相送。

洪覆克走到門口停下腳步，回頭說：“李門主，有個問題我想冒昧問一句，你們打探賈正義的下落，不知為何？”

葉知秋想，看來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，自己該不該把情況跟他擺明？

他琢磨一下說：“洪幫主何出此問？”

洪覆克見他把皮球踢了回來，遲疑一會兒說：“既然李門主不想說，那我也就不問了。我只是有個不情之請，如果李門主要於他為難，請你高擡貴手，留他一條性命。”

這話大出葉知秋的意料，按理說現在賈正義跟洪覆克勢如水火，彼此間應該毫無情面可講，怎麽他反倒給賈正義求起情來？

葉知秋撓撓頭說：“洪幫主，這我有些搞不懂了。雖然說你們以前是兄弟關系，但賈正義的所作所為令人心寒。而且他也破幫而出，你們再也沒有什麽瓜葛了，你何必為他操心呢？”

洪覆克的神色暗淡下來，他沈聲說：“李門主，不瞞你說，我初到上海之時，找了份活幹。那時什麽臟活累活都由我幹，我年輕力壯也不怕。可是到了年底一結工錢，老板說沒錢，要我明年再來結算。我本想結了工錢留一部分，再寄一部分回家，現在連年也過不了。

當時我急了，跟老板理論。誰知他不但不給一分錢，還叫人來打我一頓，並把我的鋪蓋扔到大街上。我身無分文，還受了傷，大年三十背著鋪蓋走著，也不知該到何方？

那天我記得非常清楚，到了下午約三四點，天色有些暗下來，我獨自一人來到黃浦江邊的一個碼頭。江面的風很大，透過我單薄的衣裳，一直吹到骨子裏。我又饑又冷，稍打個哆嗦，胸口處便異常疼痛，看來肋骨被打斷了。

遠處鞭炮聲不時響起，煙火升到半空中，無比的美麗。有錢人此刻應該團聚在一起，享受著生活的樂趣，而我卻落到這步田地，難道人世間就容不得窮人生存嗎？

當時我想，再活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，還是跳到江中一死了之。我翻過圍欄，正準備跳下去時，被一個漢子拉住了，這人正是賈正義。他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做，年紀輕輕的有什麽想不開。當時我就想遇到親人一樣，緊緊抱住他，哭訴起來。直從我懂事以來，不管生活如何艱辛，我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，可這次，我卻象個小孩子似的哭得一塌糊塗。”

說著說著，洪覆克的眼圈紅了起來，聲音有些哽咽。

葉知秋聽到這裏，心裏泛起一陣酸楚。同樣是窮人，同樣出門混口飯吃，自己是何其幸運，遇到的盡是些好人。

他拍拍洪覆克的肩膀，卻不知說些什麽。

洪覆克勉強笑了笑說：“李門主，實在不好意思，要你見笑了。”

葉知秋搖搖頭說：“洪幫主，你的遭遇我同情還來不及，怎麽會笑你呢！後來是不是賈正義幫了你一把？”

洪覆克點點頭說：“沒錯，賈正義聽完我的訴說，安慰我幾句，並在碼頭給我安排個地方養傷。過了沒幾天，他拿著一筆錢給我，說是那個老板給的工錢和養傷費。我十分好奇，難道那老板大發善心了？便拿了工錢，讓賈正義把養傷費退回去。

我雖然窮，但也不是貪心之人，是我的我要拿，不是我的，我分文不取。賈正義笑我太天真了，那老板哪是心甘情願掏出來的，而是他帶些人過去，把老板家砸了一遍，才把錢要回來。他告訴我，這個世上軟弱、忍讓是沒有的。誰的拳頭硬，誰就是老大。

我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，就鐵了心跟他幹。一來是報答他的恩情，二來也不想再被人欺負。加入斧頭幫後，什麽事我都拼在前頭，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傷。幫中的兄弟對我很是佩服，賈正義也對我高看一眼，慢慢的我就當上斧頭幫的二把手。

他對我既有救命之恩，又有知遇之恩。這次若不是他臨陣脫逃，引起兄弟們的反感，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搶他這個位置。李門主，他雖然不仁，但我不能不義，還請你手下留情，放他一馬吧！”

葉知秋瞧著眼前這個有情有義的漢子，心中大受感動，也不再對他隱瞞，說：“洪幫主，不瞞你說，我們玄武門這兩天出了些岔子，周鵬跟薛繼財失蹤了。我懷疑這事跟賈正義有很大關系，所以向你打聽他的行蹤。

如果這事跟他沒關系，或者確實跟他有關，但沒造成什麽傷害，我就答應你的要求。可是他要是對我的兄弟下了毒手，那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。”

洪覆克大驚失色，玄武門居然出了這麽大的事，周鵬跟薛繼財可是玄武門中首腦人物，如果真是賈正義下的手，那葉知秋豈肯罷休。

他忙問到底是怎麽回事，葉知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出來，只能把知道的情況覆述一遍。

洪覆克聽完暗想，這倆人失蹤，葉知秋把這事往賈正義身上扯，似乎有點太過牽強。可照目前的形勢來看，賈正義好像也確實值得懷疑。

他又轉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，喝了口茶說：“李門主，這事我回去後安排一下，讓幫中的兄弟們到處打聽打聽。一有賈正義或者周鵬他們的消息，就立馬通知你們。對了，他們倆會不會在別的地方惹上麻煩事？”

葉知秋搖搖頭說：“這我也說不上來。我到上海後，就忙著做生意，跟他們接觸並不多，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惹上仇家？不過我們玄武門都幹些安分守己的活，應該不會觸犯別人。”

他說這些時，心裏也沒有底。現在玄武門勢頭正旺，好些店鋪老板重新向玄武門示好，店中夥計也紛紛要求重入玄武門，這些難免會引起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妒忌，說不定另有人對玄武門下黑手。

他點上一根煙，深深的吸了一口，又緩緩吐出來，一股煙霧頓時彌漫開來。腦海中混亂的思緒，就跟這變幻莫測的煙霧一般。

洪覆克並不抽煙，聞到這煙霧，不免咳嗽幾下。忽然想起了什麽，猛一拍桌子說：“他們會不會跟煙有關？”

葉知秋一楞，這跟香煙有什麽關系，難道是洪覆克一心想給賈正義開脫，故意把矛頭指向別的地方？但見他這副興奮的表情，似乎不象在扯七扯八。

便說：“洪幫主，周鵬他們跟香煙好像沒什麽關系，不知你為何這麽說？”

洪覆克笑了起來說：“我說的煙並不是香煙，而是大煙。”

葉知秋眉頭一皺，玄武門向來禁止毒、嫖、賭，自己撈到那麽多大煙，也要把它丟到江中，怎麽會跟大煙有關呢？

他說：“大煙？我不明白洪幫主的意思。”

洪覆克用手指指葉知秋說：“李門主，到了這個時候，你還是遮遮掩掩的，這樣對朋友似乎不夠坦誠。”

葉知秋心中不悅，玄武門跟大煙沒有半點糾葛，倘若有關聯，那麽也不會把勢力範圍之內的煙攤，拱手讓給斧頭幫。這洪覆克怎麽說的話，難道要憑空捏造，借以轉移話題？

他不滿的說：“洪幫主，你也知道我對大煙很反感，這次剛到上海，我撈了一袋大煙，還把它丟到黃浦江。你怎麽會懷疑我們跟大煙有關系呢？”

洪覆克笑了起來，說：“李門主，看來你不知道這回事，那是我錯怪你了，請你不要在意。”

葉知秋被他說的雲裏霧裏，一時搞不懂怎麽回事，忙抓住他的手說：“洪幫主，我們都是在江湖上混的，有什麽事請直接說出來，不要拐彎抹角的。”

洪覆克琢磨一下說：“李門主，你知不知道玄武門的人在私下賣大煙？”

“啊？不可能！”葉知秋猛的竄起來，腿上的傷口象是撕裂了，一陣劇痛直上心頭，一張臉象塗滿雞血似的，鮮紅一片。

薛繼榮也大驚失色，玄武門自成立以來，從來沒有聽說兄弟們跟煙、毒、嫖沾邊。難道是洪覆克在信口開河，但看他的神色卻不象在胡說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？

“李門主，你不要激動，先坐下來。”洪覆克按著葉知秋的肩膀，示意他坐下，接著說：“李門主，你有可能忙於別的事務，沒有註意到有些事情。其實周鵬跟薛繼財賣大煙，我們早就註意到了。他們在玄武門的管轄範圍之內，零賣一些大煙。我們手下的兄弟一發現這情況，立馬匯報上來。

賈正義派人調查大煙的來源，卻查不出他們手中的大煙來直何處。玄武門一向跟這些不沾邊，這我們也是知道的，他們這種舉動讓我們很是困惑。難道是玄武門在經濟上遇到難處，從別的地方收購大煙來販賣，以此緩解壓力？還是你們根本就在掛羊頭賣狗肉，說一套做一套？”

葉知秋氣得七竅生煙，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。伸手端起茶杯，想喝口茶緩一緩，但茶水卻潑出大半杯。

難怪薛繼財象個大富翁似的，自己給翠翠送錢，她還不肯收，原來他一直在瞞著自己，在私底下賣大煙。他娘的還說賣大力丸、老鼠藥，簡直是一派胡言！那周鵬怎麽會跟他牽扯到一起？

葉知秋想到剛來上海時，周鵬在經濟上已陷入困境。後來跟斧頭幫幹了一架，傷了十來個弟兄，自己要掏醫藥費，他卻說有錢，讓自己不必擔心。看來他早就跟薛繼財牽扯上關系，只是瞞騙自己而已。

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，葉知秋感覺被這兩個王八蛋給耍了，心頭象似被割開一個大口子，血嘩嘩的淌著。真想把他們拋之一邊，任憑他們自生自滅，可狠得下這個心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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